提及张恨水,“鸳鸯蝴蝶”这四个字立马就从我脑海里跑了出来。他被热炒的《金粉世家》、《啼笑姻缘》几部小说也立即为他作了注解。更遑论他的笔名“恨水”——自是长恨水长东。他的标签是如此缠绵,他的作品多有愁怨,他的笔名如此风流。难道他本人,不是成天吟风弄月,不食人间烟火?然而他的散文、杂文集《我把人生看透了》里,显露出的却是一个身心俱在俗世,关心柴米的通透人物。并非世家出身,也曾追求风流才子之行张恨水原籍安徽潜山,家里的生计全靠父亲一人在外谋生支撑。他跟着父亲,到过南昌,去过新城。从张恨水的自叙当中,似乎他家也谈不上是书香仕宦门第,并无家学渊源,他跟着父亲谋生的脚步走,断断续续地接受私塾教育。但也许正是这种不系统的教育,让张恨水接受了并不那么死板统一的灌输。识得字后,在教育间断的时间里,张恨水自发地看了一些“闲书“话本,这些类似于今天课外书的营养,启蒙了张恨水的小说思想,又因为私塾教育中的诗对传输,使得他后来的小说创作中的章回体深受影响。十五岁时,家中为张恨水请徐先生教他,这位先生的家传,是不应科举,不做官的。张恨水自嘲:“我这时本已打进小说圈,专爱风流才子高人隐士的行为,先生又是个布衣,做了活榜样,因之我对传统的读书做官说法,完全加以鄙笑,一直种下我终身潦倒的根苗。”如果家中不出变故,张恨水估计就真朝不屑俗利的风流才子的路子走下去了。徐先生之后,张恨水终于进了学堂受新教育。十五岁的他,也晓得了这世界不是四书五经的世界,他领悟到小说上那种风流才子不适宜于现在的社会,但“我的思想虽有变迁,我文学上的嗜好,却没有变更,我依然日夜读小说,我依然爱读风花雪月式的辞章”。家中的变故,终使张恨水放弃了风流才子心,只剩风流才子说张恨水十八岁,父亲打算送他日本去留学。他自己,却在去日本与去英国之间徘徊,这大约等于是他要学理工实业还是文学艺术之间的抉择。然而,还没有等到他抉择好。父亲突患急病,三天后即去世。父亲是家中收入的唯一来源,他这一去,家中母亲及张恨水和五个弟妹的生活立刻没了支撑。只得回老家靠数亩薄田过活。张恨水的实业科技抱负也罢,文学艺术也好,都成了不可能实现的计划。起初,他不想放弃学业,亲友们筹了些款,他胡乱投了几所学校去读,然而不是学校经费不足,就是他自己经费不足,学业不了了之。这个时候的张恨水,时时在家中闲居。乡邻指指点点,”读书无用论”之嘲时时响起。说不郁闷是假的,谁还没经历过毕业即失业时那段痛苦时光呢?好在张恨水很快靠自己写的小稿子找到了人生定位。无怪乎后人将张恨水圈入“鸳鸯蝴蝶派“,在他的记忆里,起初他叫得出名的小说就是《未婚妻》,新写的长篇也是谈男女爱情的《南国相思谱》。张恨水虽然以风流才子的初衷去投稿,成全自己的一片少年虚荣心。但他并不算从此就伴诗文一生,以名士逍遥于世。他清楚:家里五个弟妹还等着他去救济。因此,诗文之外,还有柴米需要操心。爱情小说原是为着人们消遣,为着自己生计,并不求立言济世为任此后张恨水的工作一直围着报纸行业打转,但他的正职,却是编辑记者一类。小说这类事体,原来是他寄托风流才子之类情绪的方式。不想自己小说大火,这估计也是出乎其意料之外。但张恨水并没有为此得意洋洋。他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作品并非用来济世救民的,它只是人们在生活之余的消闲。为着满足读者的需求,张恨水在小说情节和文字通顺上下了不少功夫。《金粉世家》曾由他的弟妹们逐日念给母亲听。想必不识字如张母能听懂,估计张恨水也是下了白居易一样的功夫的。张恨水也引用这句话自拟: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而今七字皆更易,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个人正事不干,专弄些书画琴棋诗酒花,自然是世界上第一大废物。但是丢了这个,专弄些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种人俗与不俗,姑且不问,生活岂不太枯燥?张恨水,当然有着文艺青年的初心,也曾风流才子自拟,然在时代冲击与家庭变故下。他的生活观念与处世思想,终归是务实的,那些爱情小说,变成了他谋生的手段,风流之形的表达。他曾犀利地指出:论文章的身价,不外三条路,太上是立言,其次是遣兴,下焉者却是换米。他把自己的小说,归为换米一类。他自嘲:不过换米的文章,在表面上无独立性。有时板着面子说话,好像是立言。有时歌哭无常,好像遣兴。其实真正的目的,却是投主顾所好,立言不是立言,遣兴也不是遣兴,只是锅勺上苍蝇,混饭而已。——有的薄利多销,便是我辈了。张恨水的自嘲,不无幽默。也充分表明他并无时人流行的名士气,说话行文都很接地气。但细究他一生著作,其实可以看出,他的才气隐藏在那些风花雪月、男欢女爱之下,他的努力诉诸于那数千万字作品中。当然,他的务实更体现在动荡时局中立身为先,作品中不碰时人时事。仔细辩来,张恨水先生竟是一个难得的通透有趣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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