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黎光起床去厨房找水喝,听见紧邻厨房的入户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动静不大,甚至听起来很小心,可黎光小偷做久了,职业习惯导致他对声音格外敏感。
门外什么也没有,除了黎光刚才随手扔在门口的一袋生活垃圾,里面不过是零食残渣和吃剩的方便面。
难道是野猫?这里是城中村,虽然每幢楼楼底都有一扇铁栅门,楼里仍时常溜进野猫野狗和像黎光这样的职业小偷。
黎光打开门,门口那一小团影子受了惊,蓦地抬头,黑漆漆的大眼睛里充满惊恐,嘴里还挂着几根方便面。
像被人打了一拳,黎光猛地一晃。
“叔叔……”女孩哆哆嗦嗦站起来,缩成一团,哀求地望着黎光。
黎光仔细打量小女孩,她约莫四岁,瘦得脱了相,只剩一身皮包骨头,她赤着脚,身上的旧睡衣破而脏,头发乱糟糟的,发出一股奇怪的气味。
“叔叔,求求你不要打我,我只是太饿太饿了。”女孩低声呜咽着,一面朝墙角缩。
黎光看了一眼被翻乱的袋子,内心掠过猛烈的抽搐,那不过是一袋垃圾啊。
“没事,叔叔不怪你。”黎光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他弯下腰,从夹克口袋里摸出一袋巧克力。
“这个给你。”黎光将巧克力递过去,“叔叔请你吃巧克力。”
女孩疑惑的看着,那眼神既有对巧克力的贪恋,又有对黎光的防备。
黎光撕开包装袋取出一块,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着,微笑着看着女孩,“你看叔叔也在吃呢,很甜的,你想要吗?”
女孩受到了黎光笑容的鼓励,确定他没有恶意,这才缓缓伸出那只瘦得只剩一张皮的小脏手。
嘭——
女孩身后的房门忽然被踢开,一个身材壮硕、浑身酒气的男人站在门口,女孩吓得立即缩回手,同时可怜巴巴地望着那男人,浑身抖得筛糠似的。
“小兔崽子,叫你乱跑!”男人恶狠狠的攥住女孩头发,女孩疼得眼泪直掉,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不能这样对待孩子!”黎光怒气冲冲,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他知道面前这个粗壮的大个子,一掌就能把他这个肺结核晚期患者给打倒。
“我警告你,离这扇门远点!”男人用大拇指朝后指指他身后的门,瞪着黎光,“不然老子弄死你。”
小女孩被男人拖进门里,直至门再次嘭的一声撞上,女孩眼睛里蓄满泪,无声而哀求的目光一直望着黎光。
黎光呆在原地,女孩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在少管所的日子。他感觉浑身发冷,牙齿打颤,扶着门站了好一会儿。
当目光垂下来,他看见自己左手的巧克力袋子,他又抬眼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一会儿,最后缓缓蹲下来,将那袋巧克力藏在垃圾里。
2
疼痛是炸裂性的,从胸部轰地一声,然后扩展至全身,像被无数蚂蚁咬噬,那疼痛一点一点钻进骨头里,蚂蚁们吸食着他的骨髓。
通常这种时候,黎光会静静躺在床上,嘴里塞着毛巾,任凭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浸湿全身。
疼得昏睡过去,又再次疼醒来,不知过了多久,黎光望着窗外,天光已经黑下来了。那种疼痛席卷之后,像是土匪村,搜刮干净了一切,黎光的笑容,体力,活下去的希望,只剩一具苍白的残骸,气若游丝。
平时黎光从超市、便利店顺走的东西中,巧克力是必不可少的。在这种疼痛远去的缓慢恢复中,巧克力在唇齿间化开,那醇厚的香甜滑下喉管,滑向四肢,慢慢地,他又会有点精力了。
黎光艰难的将左手伸进夹克口袋,平时他总将巧克力放在这的。口袋里空荡荡。残存的意识让他想起下午在门口,他把巧克力藏进了垃圾袋。
右手黏糊糊的,黎光缓缓抬起右手,看见下午那块吃剩的巧克力已经在刚才他因疼痛攥紧的拳头中,被捏得粉碎,又被汗水濡湿,此刻在掌心是湿乎乎一团。
黎光轻叹了一声,将右手举到嘴边,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掌心的巧克力糊。
黎光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自他有记忆开始他便住在孤儿院。那是他这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日子,有衣穿有饭吃有地方住。
但那时黎光是叛逆的,被抛弃的痛,不知自己真正姓名的恨,在他内心钻出一个深深的洞,洞里蓄着无边的恶意。对自己也对别人。拉帮结派、打架斗殴、被院长谈话,构成了黎光的少年日常。
13岁时,在一次斗殴中,黎光戳瞎了另一个孩子的眼睛,他被送进了少管所。
少管所的七年,黎光从孤儿院的大哥,沦为了那些年长于他的大男孩们的消遣品。挨打受饿、被浇冷水是家常便饭。黎光在湿透的被窝睡了七年,出狱时,苍白单薄得像个纸片人,他已是肺结核晚期。
20岁的黎光被送到了志愿者协会,当时负责照顾他的义工杨叔见了他的模样,一脸骇然。
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他的肺结核已经无力回天了,好生调养,或还能多活两年。杨叔将他带回家里照顾,自己贴钱给他买药治病,慢慢地,他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
在杨叔家里,黎光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家的温暖,这让他既感激又患得患失,他时而认为他这样的人不配被人关心,时而又担心这种关心会消失。
终于,杨叔的陪伴和鼓励,获得了黎光的信任,让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他叫杨叔师父,叫杨叔的妻子为师母,他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还偷偷学电脑,虽然明白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可他希望有一天能报答师父师母。
最重要的,他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过正常人的生活,一份正经工作,像普通人那样上班下班,天气好的时候逛逛公园,和朋友一起吃饭……
直到他发现师母在洗碗时,悄悄将他用过的碗筷单独放了,他感觉胸口像被人踹了一脚,火辣辣的疼,他从美梦中醒过来。
他慢慢回想起来,自己来到杨叔家的这段时间,师母几乎没笑过,家里的窗户从来都是大开着的,屋子里经常充斥着呛人的消毒水的气味。
饭桌上师母更是都如临大敌,她只让杨叔夹朝他自己方向的菜,有几次杨叔的筷子无意间拨拉到黎光夹过的地方,都被师母阴沉着脸挡回去。
黎光想起,自他住进这个家,他从未在冰箱见过剩菜,以前他以为是师母关心他身体,不让吃剩菜,现在他明白了,师母是不愿留着那些被他污染过的菜,就像她大开着窗,以免家里都是被他的呼吸污染过的空气。
黎光日渐沉默了,心里的光在一点一点熄灭。
寒假快到了,有一晚他在房间睡觉,听见师父师母在客厅谈话。师母声音很高,黎光明白那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师母说儿子快放假回来了,房间却被黎光占着,该怎么办。
“两个年龄相当的男孩,挤一挤不就得了,年轻人间多聊聊天,说不定对黎光病情还有好处呢。”师父大咧咧的说。
“你说什么?一起住?亏你想得出!”师母尖叫道,“要是他传染给我们儿子怎么办”
“他跟我们住一起这么久,不都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我防范措施做的好。老杨,说实在的,他住进来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我知道那孩子可怜,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再说你也知道他犯过事,弄瞎了人家的眼睛,要是他教坏我们儿子怎么办……”
黎光知道他必须离开了,他心头泛涌起对师父师母的恨,他恨他们给了他希望,却又这么嫌弃他、看不起他。
这恨促使黎光趁家里没人,打碎了厨房所有的碗碟,从师母的钱包里偷了块钱。
坐在公交车上,他想象着师母尖叫着对师父喊“这就是你关心他的后果?!”他心里漾起的报复的快感,生生将那无处可去的绝望给压下去了。
黎光成为了一个小偷。偷食物偷衣服偷钱,只要是他生存所需,他都会去偷。他的日子不多了,他再没机会做一个好人,他也无所谓了。
3
黎光打开门,特意往墙根看了一下,垃圾袋里那袋巧克力已经不在了。他心里一阵高兴,拎着垃圾袋下楼,吃了碗面,又在一个小超市里顺走了几样零食。
黎光仍旧将零食藏在垃圾袋里,扔在门外。可第二天整整一天,他数次出门,都看见零食好端端藏在垃圾袋里,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黎光变得坐立不安,小女孩瘦弱的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她捡食垃圾中方便面的样子,她被拖走时眼睛里无声的哀求,一遍遍在他脑海翻腾着,灼得他浑身难受。
黄昏时,城市霓虹次第亮了,照耀着夜空斑斓多姿。黎光站在窗口,俯视着窗外的巷子。
远处的盛世般的璀璨与此地无关,这处城中村,巷子幽深破旧,夜里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亮着,灯光照不见的角落黑魆魆的,偶尔还会冒出一句“有人抢手机啦”,那些小黑窗户里的租客们仅打着呵欠探头望了一下,便缩回脑袋,任由那呼声在夜色中飘散。
不过,这也正是黎光喜欢这里的原因。他身子瘦长,在夜色的保护下,能轻易从那些没有安装防护网的厕所玻璃窗钻进去。他身上的行头,家里的必需品,多半是这么来的。
晚上七点,天黑定了,邻居家没有灯光的窗户告诉他,家里没人。他转身进了厕所,卸下玻璃窗,身子倒悬,双手紧抓窗框,将身子从窗框中移出,又一脚踩在隔壁厕所的窗台。
这套动作,黎光做过数十次,极其娴熟,不过两三分钟,他已经进到了邻居家里。
房间是个一室一厅,简陋,凌乱不堪,充斥着垃圾的臭味,最显眼的是客厅角落堆成山的空啤酒瓶,很显然,那个男人每天最主要的工作便是喝酒。
适应房内昏暗的光线后,黎光轻步移动着,他想家里这么安静,也许小女孩不在。可他在卧室衣柜的角落里找到了她。她蜷缩成一团,像一张皱巴巴的旧报纸。
“嗨。”黎光轻拍着女孩。
女孩慢慢睁开眼睛,她想起了这个住在隔壁的叔叔,想起了他藏在垃圾袋中的巧克力,她嘴角漾出甜甜的笑,似回想起了巧克力的香味。
“想吃吗?”黎光微笑着晃着手里的饼干和果冻。
女孩使劲点点头,看零食的目光似要燃烧起来。
在女孩狼吞虎咽吃东西的间隙,黎光了解到了她的一些情况。女孩叫小川,那个爱喝酒的男人是她的继父,他一喝了酒就打小川妈妈。
两个月前小川妈妈出去上班就再没回来,他便将所有的气都撒到了小川身上,他将她反锁在家,不让她出门,不给她饭吃,有时还打她,他对小川说,她妈妈如果想要回她,得赔他一笔钱。
“你妈妈会回来吗?”黎光担忧的问。
“会的。”小川认真地点点头,“张叔叔说只要我乖乖的,不哭不闹,等妈妈攒够了给他的钱,她就会回来接我。”
黎光不忍心让自己的疑虑打破女孩的希望,他揉揉她的头发,笑道,“叔叔要走了,你把零食藏起来,不要让张叔叔发现好吗?”
黎光站起身,可因动作猛了些,只觉胸部一扯,似有人用棍子捅了他,他一下疼得快窒息了,额头冷汗直冒,他只得缓缓坐回地上。
“叔叔,你怎么了?”小川仰着小脑袋,担忧地望着黎光,那目光明亮得让人心碎。
“叔叔有点不舒服,叔叔坐一会就好。”黎光勉强笑笑。
“叔叔,你流了好多汗,我给你擦擦。”小川颠着小脚跑去拿来了毛巾,帮黎光擦了额头的汗,她又说,“叔叔,你哪疼,我帮你揉揉。”
多懂事的孩子,怎么会遇到这样的父母,黎光握着女孩瘦得跟麻秆似的胳膊,心里酸楚无比。
“下次想吃什么,叔叔带给你。”黎光挣扎着站起身,他不敢再耽搁了。
“我要吃巧克力。”小川甜美地笑着。
“好。”
黎光转身要走,却被身后一双小手抱住了。
“叔叔,你是一个好人。”小川稚嫩的童音里充满笃定。
黎光身子一僵。他活了20年,从没人说他是好人,他从来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
4
随后一周,黎光趁小川继父不在,偷偷潜进他家里两次,给小川送吃的,在臭气熏天的房间里陪陪她。每次临走,他都会嘱咐小川,千万要把吃的藏好,别被发现。
其余时间,除了有时出去吃饭,白天黎光几乎不出门,为了节省体力,多数时间他都在床上躺着,昏睡着。
长期营养不养加重了他的病情,现在爬楼梯都成了一件费力的事,他知道自己时间越来越少了。他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力气翻进隔壁厕所的窗户。
或许是预感时日不多了,近来黎光经常梦见师父。他是这个世上唯一不拿异样目光看他的人,还鼓励他走上正途,但他到底辜负了他。
梦中,黎光跪在地上,伸长双手想要拽住师父的衣服,想要祈求他的原谅,可师父的身影在后退,越退越远,他忍着胸口的剧痛,晃悠悠地追上去,但师父消失在一团白雾中。
“师父别走!”黎光朝天嘶喊,忽觉嘴里涌出一团甜腥的热流。
黎光被他自己咳出的血给呛醒了,他趴在床边剧烈的咳嗽着,胡乱抓了桌上几个药瓶,把剩下的几颗止疼药都倒在手上,仰脖吞了下去,接着又昏沉沉地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黎光被一阵擂门声给惊醒了。平时敲他门的,只有房东收房租的时候。黎光呆了呆,似在回想上一次交房租的时间,可猛烈的擂门声不容他细想了。
黎光拖着虚弱的身体打开房门。
矮胖秃顶的房东站在门口,他身后是小川的继父,他用一种鄙夷、愤怒的目光怒视着黎光。
“就是他!”小川继父恶狠狠地指着黎光,“他给我女儿零食”他将一袋子零食扔在黎光面前。
黎光目瞪口呆。他脑子飞速运转,想不出小川继父为什么要给他扣这么个罪名。
“我没有……”黎光试图辩解。
“你必须滚蛋!”小川继父紧盯着黎光。
“我没有就是没有!”黎光昂头迎着对方的怒视,他受不了这种侮辱,“你把你女儿叫出来,我们当面对质。对了,这楼里的住户应该还不知道你女儿的事吧?”
房东似想起了什么,也疑惑地转向小川继父,“对了,我像是还没见过你女儿呢,小黎说得也对,这种事还是当面说清的好,要不把孩子叫出来问问?”
小川继父的声音提高了,充满火药味,“她才四岁,她懂什么?我女儿生着病,很少出门,可这人趁我不在,从我家厕所窗户翻进去找我女儿,你说他能干什么?”
房东愕然,指着黎光,“你……你竟然是个贼?难怪,瞧你这德性,一看就不是好人。”
小川继父转向房东,语调缓了些,夹着隐隐的威胁,“要不就报警吧?”
“报警”两个字焦雷般从黎光头顶滚过,他呆住了。一旦报警,他这个小偷铁定要进监狱的,少管所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历历在目,他是宁愿横死街头也不愿再进去的。
想到这事会影响自己生意,房东也蔫了,可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他鄙夷地盯着黎光,“给你半小时,马上收拾滚蛋,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看来除了离开,别无他法了。
黎光全部的行李不过就是个破背包,他拖着背包在两人的监视下,摇摇晃晃走下楼。他无意间回了一下头,瞥见小川继父脸上一副计谋得逞的得意。他的心沉到了水底。
5
黎光鬼魂一样在夜色中游荡着,他不敢走在灯光强烈的路灯下,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他知道自己深深的黑眼圈、高耸的颧骨、瘦得变形的面颊,看着会让人害怕。
他只能行走在那些路灯黯淡的偏街,流浪在街边梧桐树投下的阴影里,就像他这一生,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黎光试图将小川赶出脑子,他自身难保,无力再为她做什么了。可是小川那无声的眼泪、哀求的目光,她捡垃圾吃的样子,像锤子一下一下重击在他胸口。
曾经在少管所,他给那些欺负他的人磕了无数个头,哀求他们别再打他,可拳打脚踢照样是他每天的日常,他饭盒一次次被抢,饿得头昏眼花,只得在垃圾里翻吃的,就像小川……
黎光忽然顿住脚步,他明白自己不能就这么离开,小川继父用了这么个下三滥的法子赶他走,肯定有原因的,他得回去看孩子一眼才放心。
黎光转身,朝城中村的方向狂奔。
小川家的租房在三楼,客厅窗户依旧黑糊糊的,小川继父又不知去哪喝酒了。黎光发现厕所的玻璃窗新装了防护网,可不过就是几颗钉子的事,难不住黎光。
他顺着下水管道爬上去,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几下撬开了防护网,翻了进去。
还是在卧室的角落里,黎光找到了昏睡的小川,她嘴角浸血,手臂和小腿布满伤痕,看起来像只被人踩过的小老鼠。就因为吃了陌生人给的零食,就被打成这样?愤怒让黎光一阵晕眩。
黎光拍醒小川,小川睁眼看见他,第一句话便是:“叔叔,我饿。”
黎光的眼圈红了。若是把小川继续留在这,指不定哪天就饿死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小川,想不想跟叔叔走?”黎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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