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菲茨杰拉德的英年早逝与海明威的惨烈自杀不同,毛姆简直活成了我心中的作家榜样——他二十多岁开始写作,三十岁从戏剧圈成名,四十岁就实现了财富自由,然后一直住在法国的大庄园里逍遥自在的活到了91岁。他虽然心向自由,但又无比眷恋人间美?美酒美景和好酒店,可不愿放不下眼前的苟且,他世俗到什么程度呢?就在我们都只能向往诗和远方的时候,毛姆不但能去,而且去之前还会详细查查那里有啥好酒店和好吃的,他小说里描写上流社会的生活时经常写很多菜肴和酒,写得很细致,一看就知道——嚯,这家伙是真的接地气。
毛姆最著名的书就是那本年前就写出来的《月亮与六便士》了,但我还是更喜欢读他的短篇小说,很少有环境氛围的烘托描述,都是用“我”的口吻讲述今天我去了哪里?了谁,开篇就直接进入情节,特别像闺蜜之间传八卦,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高度具有“产品思维”的作家。这个人聪明到什么程度呢?虽然他一直在讲普通生活与理想生活之间的鸿沟,但他自己特别爱钱,靠写各种八卦最终把自己写成了富豪,香?美男大别墅一样可都没少。大概也是这富足的二流艺术家生活让很多人看不惯,很多严肃评论家一直批评毛姆的小说简直不能称为文学。也是,他的小说多是用“我”来叙述,一开头你就能找到那种“哎我跟你说个事你别跟别人说啊”的那种传八卦的味道,和充满悲悯与沉重的严肃艺术作品完全不同。但是天啦噜的,毛姆都不能称之为文学的话那文学界该有多无聊!
我们说毛姆的小说是八卦故事,也是完全把他往下拉到人人都能看得懂的层面上来说了,实际上毛姆不但深暗人性,特别善于洞察人间百态,他总能知道读者想看什么,还愿意迎合读者精彩地写出来。好的故事能写出八卦的味道也需要相当的功力的。
我们先看一个叫《ThePoet诗人》的短篇。主?是一个年轻人,机缘巧合可以去拜?一位大诗人,他刚开始还不愿意去,但最后想想机会难得还是去了,进门之后就逮着屋主一顿海夸,等夸完才发现这个屋主根本不是那个诗人——他走错房子了!然后故事就到此戛然而止,被期待了半天的那个大诗人甚至都没有登场过。
故事情节就这么简单,但毛姆的描述太精彩了,比如结尾那段——
他进了院子,缓缓向我走来。他的眼睛也绝对像是鹰的眼睛。这对我来说,似乎是个重大的时刻,因为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这个?班牙过往伟大诗人的继承者,我想到了华美的埃雷拉,怀旧和感人的路易斯修士、神秘主义者圣十字若望和艰涩难懂的路易斯·德·贡戈拉。他是这条悠?传统的最后一人,他踩着诗界先辈的足迹丝毫不用汗颜。我莫名地在心里唱起了卡利斯托先生最有名的情詩,轻柔而动人。
我很不好意思。还好我之前准备了该如何跟他打招呼。
“大师,我这样一个外国人能和您结识真是万分荣幸。”
他犀利的眼神中突然有笑意摇曳了一下,严厉的嘴唇也有那么一下被微笑弯成弧线。
“我不是诗人,先生,我是卖猪鬃刷子的,你弄错了,卡利斯托先生在隔壁。”
幽默流畅的叙述中带点阴损和刻薄是英国作家的基本功,毛姆真是这其中翘楚。他不但爱写男女之间的八卦,还写过一篇塑料花姐妹情的故事叫《昂蒂布的三个胖女人》。
故事的开始是三个胖女人因为各自都是自己社交圈里最胖的人而结成“友谊”,其中一个夫人之所以喜欢另外两个女伴,“是因为两人都比她胖得多,显得她快成了个瘦子”。她们决定共同减肥,还一起去参加了一个度假减肥营。搁现在就相当于三个女人看似关系很好其实暗自较劲,她们为了减肥还拉了一个群,然后天天在里面打卡健康餐。
这三个女人除了胖还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打桥牌,水平也很高。有一天其中一个女伴带了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寡妇来打桥牌。三个人一开始对这个寡妇还有点怜悯之情,结果就在这每天打桥牌的过程中,三个胖女人发现寡妇瘦就算了,最可气的是还怎么吃都不胖。当三个胖女人天天吃得寡淡无味奋力减肥的时候,寡妇每天都是奶油芝士鹅肝酱的伺候,从不节制饮?。最后,其中一个胖女人终于抗拒不了诱惑出去偷吃面包和?油了,另外两个人发现之后干脆三个人一起狂热的开吃吧,还端着啥呢,放开吃的时候连空气中都洋溢压抑不住的喜悦。最精妙的是结尾,三个女人饱腹之后又一起开始痛恨瘦寡妇——我觉得她的桥牌打很烂,我们以后不跟她玩了!
我读到这里时简直要笑出声,是不是特别生动,塑料花姐妹之间有时候必须制造一个共同的敌人,不但能为自己的不地道开脱,还可以顺带稳定一下友谊。在这篇故事里毛姆还贡献出了他那句著名的警世名言——人性是脆弱的,你不能无止境地考验它。我学会更加深刻地理解毛姆,真正弄明白他是在讲些怎样的人和事,正是在看懂这句话之后。
毛姆的精妙之处在于,他紧抓着人来写,一百年前的故事现在看也完全不过时,而且他从来不会跟你讲什么大道理,也不会轻易下什么结论,只是一个八卦又一个八卦的讲下去,你如果只求睡前能放松地一笑,毛姆真的是个很好的消遣,如果你有什么解不开的有关生活的结,那么他也会在八卦故事里悄无声息地给你附上一味解药。
谁和谁在一起相好了不是八卦,对毛姆来说,谁和谁在一起没吃好没睡好还闹了一肚子气才值得八卦,才是人间真相啦!
好久没更新,很多人来催更催分享时不时后台留个言,天气不好事情太多,我能量低,今天先随意写这些,权当跟你睡前聊个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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