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庆和四年冬,京城初雪后银装素裹,四匹毫无杂色的骏马拉着车哒哒穿过市坊,停在点睛阁门口。
角落里几个半大孩子围着一个格外瘦小些的拳打脚踢,新雪被他们踩成一团污糟,被打的那个头上泥水和着血水往下流,却一声不吭地发了狠,看准一人的手腕咬了上去,那人发出一声惨叫。
“何事?”马车中一个糯糯又清冷的声音询问着。
“小姐,几个孩子打闹,其中一个咬了另外一个,这就让人赶走他们。”嬷嬷答道。
“有意思,咬人的那个带上来看看。”
“给他洗洗,别弄脏马车。”
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去,冲刷掉血迹和泥污,他本就单薄的衣服更是直接贴在了身上,寒冷直接渗透到骨髓中去。
他被人拎到马车上,扑面而来的温暖和馥郁直让他打了个寒颤。
马车中端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她围着整片没有一根杂毛的白狐裘,双环髻上挂着价值连城的小明珠,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正打量着他。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不仅享用着民脂民膏,难道还要他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来做无聊的消遣么?
他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敌意。
“那人叫得那么惨,还以为你打赢了,没想到这么狼狈。”
“他们皆年长我好几岁,又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这样啊。”她挑挑眉毛,从随身的锦囊中取出一颗瞳仁大小的珍珠,“喏,这个给你,换成钱去买衣服和吃的,这样打架就更容易了。”
旁边的嬷嬷出声欲阻拦:“小姐……此物贵重……”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反正都多了去了。”
他拿了珍珠,不仅不感激,反而愈加愤愤。
够换几大车粮食的珍珠说送就送,这种不知民间疾苦的人,又凭什么享受这一切?
“可这珠子给了他,恐怕不消片刻就要被别人抢去了。”嬷嬷仍是不放心。
她却漾起愉悦的笑意,对他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能耐保住了。”
就像是在一群鸡中撒下一把小米,又像是在一群狗中丢下一块肉骨头,看起来是善意,却往往招致疯狂的争斗。
她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他下车前又回身瞪了她一眼,心想:“你又能不能永远保住现在的富贵日子呢?”
2
竟和六年,叛军攻破京城,家家闭户不出,生怕被叛军盯上掉了脑袋。
宫城被围攻十日,御林军左支右绌力不能敌,被叛军杀的杀、俘的俘。
封泽睿带兵到椒房殿,讶异一国之后的居所竟然杂草丛生,唯有一条踩出来的小路可供通行。
他让人等在外围,自己一人上前,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殿内空空荡荡,中央的椅子上铺着半旧的毛皮,一个身着白衣的单薄身影倚在软枕上,脸色惨白又不施粉黛,乌发只简单挽了个发髻,松松地垂在身前。
天光透入,黎蓁仪眯着眼睛看着这个高大的人影。
宫城被围,奉命服侍、看守她的人早就不知去向,反正她本来就没几天活头了,叛军又能将她怎么样?
“皇后娘娘。”封泽睿又向她走了几步,称呼是尊敬的,语气却有说不清的热切,“看来你这些年过得也不尽如人意。”
“你就是那叛军头子?”她轻咳两声,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剑眉微挑,虎目有神,薄唇紧抿,打斗后发髻略松一缕头发斜斜飘在棱角分明的脸边,整个人透出一股威严冷厉的气质。
这人是有帝王之相的。
她见过京城很多闻名遐迩的美男子,也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围观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游街,更是与九五之尊相伴多年,可这个人与他们都不同,有种嶙峋峥嵘之感,倒像是天生就要做叛军似的。
“你这么说也可以。”他倒没计较称呼。
她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问他:“皇帝呢?杀了么?”
“降了,被关在他的寝殿。”他轻描淡写,“他这样对你这个皇后,你还挂念他?”
她勾出一抹冷淡的笑意,“挂念他什么时候才能死。”
“帝后失和。”他下了结论。
“你就是靠这种后知后觉的领悟力攻下京城的么?”她语含讽刺。
他针锋相对:“我看你对自身处境的领悟力也没强到哪里去。”
她浑不在意,扶着脑袋似乎有些头痛,“我习惯了,还能差到哪里去?”
他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就好像佃户觉得皇帝会用金锄头锄地、皇后用金梭子织布,这种锦绣堆里长大的女人对最残酷的战争都没有什么认知,还以为高大宫殿里的软禁就是究极的惩治手段了?
黎蓁仪又猛烈地咳起来,封泽睿走上前想给她倒杯茶,却发现连水都没有。
眼瞧着她快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也顾不得许多繁文缛节,靠近她轻拍后背,她皱了皱眉。
“怎么,觉得于礼不合?”他一边问一边贴近了些。
她从小是被人伺候惯了的,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管你是曾经的叛军还是将来的皇帝,给她端茶倒水都是理所应当的,她都泰然处之。
“你身上的血腥味难闻。”她抽抽鼻子,显出两分娇憨来,“离我远点,别弄脏我衣服。”
悠远的时光似乎在这一刻重叠,她还是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伤口、鲜血、饥饿和寒冷,都入不了她的眼,种种苦难不过化作一句:“别弄脏我衣服。”
3
丞相家的小姐这些年虽然经历了封妃、封后、幽禁,大起大落地走了别人几辈子也走不完的路,不过说到底,她今年也才刚过双十之年。
二十出头的黎蓁仪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咳出来了,心想,果然不该跟这人说太多话,吸进了凉气才会越病越重。
肺中针扎一样疼,即便背后温热的手掌轻抚也无济于事,她突然看到眼前一片黑,心想:我该不会大限已至吧?怎么能死在皇帝前头?不行,不行!
……
黎蓁仪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还未出嫁,是整个京城最耀眼的明珠。
父亲威严、母亲慈爱、哥哥宠溺,天真快活的岁月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忧愁。
世家子弟都拥簇在身边,她一个都瞧不上。
他们每年秋天到黎府来给她送自己亲手猎到的皮毛,为了谁先谁后恨不得打起来。
为了不显得有格外的偏好,她直接让人把所有的皮毛拼起来做了地毯,冬日也能赤脚在地上走。
她有段时间得了一匣子大珍珠,随身装两三颗打赏下人用,后来新发现用作弹弓的丸子也不错,可惜打出去容易找不回来,渐渐就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是从什么时候情况开始急转直下的呢?
她也说不清楚,总以为日子会永远那么好,甚至会更好、天下独一份的好,从来不多想,似乎是蒙着眼睛横冲直撞地走到了冷宫幽禁、苟延残喘的地步。
迷迷糊糊地,黎蓁仪又闻到了当年风靡京城、比黄金还珍贵的焚蕊香,高床软枕也都是她最喜欢的,这个梦太舒服了,她几乎舍不得醒过来。
睁开眼睛,床顶雕着她熟悉的牡丹,床帐用的是软烟罗,焚蕊香的气息清晰无比,扭头看,地上竟然铺着当年的拼皮地毯!
她怎么回了黎府?还是当年的闺房?
她可不相信世上有时光倒流的事情,但这一景一物熟悉得让人心悸。
正愣怔间,一人推门入内,“小姐醒了?快喝药。”
“你是……暮雪!”她又惊又喜。
暮雪是陪伴黎蓁仪多年的侍女,后来出府嫁人,才没被黎府的事情波及。
她拉着暮雪的手,重重掐了一下,听见暮雪的痛呼,才确定真的不是梦。
“谁让你来的?”她不忘问清楚。
“封将军。”
“哦,就是那个叛军头子。”黎蓁仪心下了然,却又不免疑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正在军营中商议京城守卫的封泽睿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暮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小姐,成王败寇,如今恐怕这叛军头子要做新帝了。”
“我猜没那么容易。”她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药,又捻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酸得眯了眯眼睛。
4
掌灯时分,封泽睿先是去宫城晃悠了一圈,又在京城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看着民房的窗户透出烛火暖黄的光芒,他扭头向黎府走去。
他的左膀右臂褚浩昂也连忙跟上,咋咋呼呼道:“老大,现在大半江山都是我们的,狗皇帝也降了,你怎么不去享受享受皇宫,见天往那破宅子跑?”
“你就知道享受!”封泽睿没好气道,“别忘了南边还有定山侯沈其慎占着,少不了要再打几场大的!”
褚浩昂不服气地小声嘀咕:“说得好像你开国库取那些东西不是为了享受似的。”
“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说,老大就从来不贪图享受!”
……
黎家几年前出事后就被抄了,诺大的府邸贴上封条就再也没人踏足过,如今重开,也只是尽力将原本黎蓁仪住的晴时苑恢复如初。
原本的下人只剩了暮雪一个,剩下都是封泽睿新派过来的,可以说这晴时苑就是他的地盘,黎蓁仪不过是寄居于此罢了。
他到了苑门,让人去通报。
黎蓁仪听了,心想,这叛军头子怎么也开始装模作样当个君子了?
她也想知道他将她接出冷宫又安置得这么妥帖,到底是为了什么。
封泽睿进去时,恰好看到黎蓁仪正对着一碗药愁眉苦脸。
他想起来当时她咳着晕倒,把他吓坏了,忙不迭请了太医把脉,才知道她不过是小小风寒拖着不用药才严重至此。
“这才刚好转,就又不想喝药了?”他出声,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严厉。
黎蓁仪白他一眼,“我哪有不想喝?‘又’是什么意思?”
封泽睿:“你在宫里的医院送的药倒掉么?”
黎蓁仪:“那是当然,我身边一个可靠的人都没有,谁说得清那药是让我好还是送我死?”
“那你就不担心我下毒?”他还是板着脸,语中却带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要想害我,直接再把椒房殿的大门关上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她安然得很,“不过,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总得告诉我吧。”
他在她身旁坐下,几乎和她肩并肩,她上身不着痕迹地向左侧斜了斜想拉开距离,对上他戏谑的眼神又觉得有点落了下乘,遂正襟危坐。哼,谁怕谁?
“我到底图什么,很难猜么?”他似乎又近了一点,夜明珠幽幽的光笼罩,两人间萦绕着暧昧的氛围。
这人果然天生反骨,侵略性的气息毫不掩饰,黎蓁仪心慌地端起药碗,手一抖却差点撒出来。
封泽睿顺势稳住她的手,“小心。”
她微微挣开,浓黑的药汁喝进去竟然也没感觉到苦,几个呼吸之间她便下定了决心。
“可以。”
“什么?”他似乎没反应过来。
“你要的,我给你。”她话语中带着决绝的意味,“我的条件,让皇帝死。”
忽而,封睿泽一把将黎蓁仪抱起,一手困着她的胳膊,一手捏起她消瘦的脸颊,讽刺道:“是我好吃好喝供着你给了你错觉么?你以为你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转载请注明:http://www.0431gb208.com/sjszjzl/381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