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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跟裴子攸解释,内心的冲动驱使着我匆

来源:消遣 时间:2024/9/19

平定匪患之后,裴子攸的日子多多少少过得轻松了些许,终日往来于军营和府中,笑容也较先前多了许多。

只是东齐如今刚刚撤军,平州城尚未从浩劫中解脱出来,即便临近春节,城中的民众仍旧是各自奔忙,丝毫没有新年即将到来的喜气,好容易挨到春日,才从远方传来几声敷衍的鞭炮声,告诉人们,新春到了。

平州的春与京中迥然,往年这个时节,在京中已经枝抽嫩芽,春意渐进了。可如今的平州,还笼罩在一片冰霜风雪里,坐困愁城。

饶是我这样喜欢漫天飞雪的人,都有些觉得无趣,时常放了手中的针线,托着腮望着外间指头未融的春雪唉声叹气。

像是为了给我回应,外间偶尔会有几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悠悠飘来,只是可惜,每次我想要仔细倾听的时候,又被呼啸而过的风声给掩盖过去了。

我懊恼的模样就这样落在了刚刚进入后院的裴子攸眼中,他笑眯了双眼问我缘由,我便十分无奈地告诉了他。

于是他也跟我一样偏着头听了听,只是可惜,细细碎碎的乐声已经渐渐的远去。

这曲调十分陌生,所以我就问他是什么曲子,他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我说:「听这旋律应该是平州城自己的小调。」

平州城自己的小调?

我便好了奇,缠着他让他同我说上一说。

他一笑,很是自在地坐在了我的桌前,从我面前的零食盒里挑走了一块香甜的蝴蝶果子,咬下一口,兜了兜不慎落下来的酥酥碎渣,然后同我说道:「歌舞是大冉的风俗,你莫看这边关苦寒,可歌舞却从来不逊京中,只是风格与京中迥然不同,若是你待的久了,反而会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我仔细回忆着方才的曲调,犹疑地点了点头。

蓦然间想到了前些时日他剿匪回来时,他的那些部将的邀约,遂多问了一句:「那你们前些时日说要去花楼里面邀约些舞姬歌女庆祝一番,她们唱的也是平州的曲子咯?」

不知怎么的,裴子攸的脸色有点僵,蝴蝶果子都差点掉在地上,他躲开我的双眼,几不可查地挪转身子,等到稍背些我,才点头「嗯」了一声。

他窘迫的模样让觉得格外有趣,便假意不察,仍旧追着他问着花楼里所唱的曲目。

我这样大胆地问。

他那样怯怯地答。

直惹的一旁的翠浓捂着嘴吃吃地偷笑,憋都憋不住。

这让裴子攸有些恼了,他瞪了翠浓一眼,才逼得后者不得不好生收敛了些。

见他有些羞恼,我便打住了话题,将话锋一转,央他与我说些平州的曲子——毕竟来到平州的数月里,我都不曾碰过曲子,实在是心痒难耐得很。

他便笑了,点着零食盒里的一块肉脯,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冲我挑了挑那飞扬的眉,直等我拈着那块香甜的肉脯放到他的口中时,他才慢慢悠悠地与我娓娓道来。

他说,平州的曲子远离京城,所以不怎么受京中曲调的影响,尤其像京中词曲中绮靡之音,在这里很难听到。平州靠北,民风强悍,连带着曲子也有股子风沙的味道,很是适合戍边的将士们在军中歌唱,即便是换了姑娘来,也没有京中曲调的媚俗与妖冶,倒有几分与边关同生共死的别样悲壮。

越是这样说,我便越是好奇,便又递了块炸得酥脆的鸡皮与他,让他唱上两句平州的曲,唱上两句平州的词与我听听,我也想听听那怀揣同生共死之情的悲壮,也想听听来自边塞的风沙。

裴子攸点头,凝神锁眉回忆着,一旁的翠浓为他端来茶水,提示着道:「将军何不唱一首《平州曲》给姑娘听?」

平州曲?

翠浓用茶盘掩了半边面,笑意融融地答:「是,眼下平州城里谁人不唱将军填的《平州曲》呀?」

我便大大地吃了一惊,我与他相识这么长时间,竟不知道他也会同陈言之一样填词作曲。

见我惊讶,他倒生出了几分腼腆,含笑一点头地给认下了。

只是他说,他的词一向不如陈言之的好,所以方才与我谈论平州曲调的时候,便不大好意思拿出手来同我介绍。

那有什么要紧的!

我捂着嘴吃吃笑着,轻轻搡着他,眨巴眨巴眼央着他唱上一曲。毕竟我实在太好奇,裴子攸与陈言之的词作会是怎样的不同。

在我俩的怂恿下,他终是无奈一笑,点点头同意了我们这般无礼的请求,脚踏拍子哼唱道:「黄沙昏日侵甲骨光,黑云逐霞轧千嶂。横山暗影摧秋色,刀锋染血碎寒霜。少年何惧身死处,马革裹尸骨亦香。闻待汉家天子诏,风卷箫鼓踏胡疆……」

若说京中的曲子如春风旖旎,那平州的调子便透着股子砂石的凌厉,歌谣响起的那一刻犹如砂石漫卷,三军整装,一一列在城头,一派兵临城下的气势,让人不觉间就痴了。

裴子攸说的对,这样的曲调在京中是断断听不见的。

不知怎的,我脑中不由闪过了常顺的面庞,想起他对那三寸厚的词作不屑一顾的模样。

——若是他在,会对裴子攸的词做什么样的评价呢?

但转瞬间,他阴冷骇人的模样便骤然袭来,不由让我打了个寒噤。

裴子攸见了,忙住了声,关切地问着我是不是受了寒。

我连忙笑着摇头,努力将常顺的阴影从脑子里挥散出去。

裴子攸不肯放心,一边唤着翠浓为我取来斗篷披好,一边向我道歉。他说,这些时日实在太忙,只顾着我的衣食安好,却忽略了我喜爱音律这件事——若是今日这曲调能有琵琶协奏,自然是会更好听的。

我笑着应和着他。

我本以为这件事他不过是信口一说,可孰料过了不久之后,他就真的托人送来了一柄琵琶。

彼时他坐在我的跟前,瞧着我欣喜地拨动琴弦的模样,眉眼俱弯,很是高兴。

虽说教坊是我的噩梦,可曲子却是我摆脱噩梦的唯一寄托,我抱着琵琶喜不自胜,那一日与他弹了许多京中的曲子,他一边听着,一边赞着——平州会弹京中乐曲的人不多,纵然铁打的汉子也难免有借绮靡之曲思念家乡的时候。

那时,他仰着头看着初春的月,耳听着我的琵琶声,眼角盈了一滴若有似无的泪,再等我细看时,已消失不见,仿佛眸子里那一点晶亮,不过是我的错觉。

在一片琵琶声中,平州终于盼来了真正的春日。

覆盖在庭院中的雪终于化尽,新芽嫩叶都争先恐后地从枝头上冒了出来,平州城呼啸的风再也卷不走墙外《平州曲》的歌声,「少年何惧身死处,马革裹尸骨亦香」在院外响了一重一重又一重——裴子攸的词在平州的传唱程度,浑然不亚于当初《相思辞》在京中的火热。

耳听得将军府外这样的热闹,饶是我也坐不住了,遂放了琵琶问着翠浓,为何外间这样的热闹。

翠浓就对我说,是如今平州城的春集开了,人们都上了街来往买卖,自然也就热闹起来了。

春集?

听着翠浓的描述,我多多少少有些心痒了,饶是管家与女红都安不下神来仔细研究了,心总是随着外间的笑闹,不知不觉飞远了,就连裴子攸满含笑意地踏入我房中时,我都差点不曾察觉。

今日的他难得换了件鸦青色的广袖道衣,虽无陈言之那般衣带当风,却也别有一番儒雅,不似将军,倒像个极具风骨的清癯文人。腰间也不曾如往日一样系着玉带,而是于窄腰上绕了一根衔玉的丝绦。却了发冠,再换上一顶幞头,很是家常。

不得不承认,如此美姿仪实在是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他见我瞧他,遂背了手,倾了身凑近了我几分,笑意融融地望着我,仿佛在问我为何愣神。

我自然不能夸他,便索性打了茬,问他怎么今日这副模样。

结果他倒好,撩着袍子正儿八经地往桌前一端坐,故意卖起了关子。

我左猜也猜不中,右猜也猜不中,直被他磨了好半晌的光景,才让他很是得意地告诉我,如今春集大开,他这副打扮就是要带我出去玩闹一圈——至于他今日,可是好容易才抽出的空。

他一边嘱咐翠浓为我更衣,一边嘱咐着我,在外头可不许再胡乱叫了。

不叫裴子攸,不叫将军那叫什么?

他一笑:「三郎。」

三郎?

是。

他答得爽快。

因为他在家中行三,所以在京中家里,大家都这么唤他。

「行三?」我便奇了,「莫非你上头还有兄弟姐妹?」

然后他的眉眼顿时就黯淡了下来,他轻轻一叹,很是伤感:「没有了。」

见他这般模样,我也不敢在问,连忙打着茬将他搡出房去,假作不曾多过这句嘴,哄着他要快些到春集去。

好在他似乎也没放在心里,展颜一笑,便自然而然地牵上了我的手往将军府外头走去。

因是武将,今日又是从百忙中抽出空来陪我玩耍,所以出行也就没有备下马车,而是与我共乘一骑,晃晃悠悠地就去了平州城内最繁华的地带。

平州城是如今大冉最北边的重镇,风土人情很是受他国的影响,街上的外族人比在京中时要多得多。不过他们大多都精通汉语,只能从偶尔零星的口音里分辨他们究竟是东齐人还是他国人。

平州的民风彪悍得很,加上裴子攸容貌俊秀非常,一路上有不少的姑娘向着他抛来手绢、花朵,奈何他犹如柳下惠一般,君子端方,温润和煦,只含着浅浅的笑意却丝毫不曾为莺莺燕燕迷过眼。

只是偶尔,旁人若是痴看我久了,他便敛了和煦的笑意,似笑非笑地扔过去一记眼刀,顿时就能吓退一群登徒浪子,缩了脖子,不敢再大鸣大放地瞧着我,只能躲在一旁斜眼窥视。

然而我总会有些不好意思,时常忍不住回头,问着他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才让旁人这样地瞧着我。

裴子攸温柔一笑,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不,是月儿好看。」

是吗?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催着马信步而行,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少时我读曹子建的《洛神赋》,曾一度觉得赋中神女只应天上有——直到见到了你,我才知原来人世间真有仙子落尘,婉若游龙,翩若惊鸿,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春集不远了,一阵人群中的欢呼传来,我们坐在马上,还能窥见一二。

可我无心去看,脸有些灼烧起来。

常顺曾直言,我生得倾国倾城。可是从他嘴里听到对我容貌的评价时,我的内心毫无波动,但如今这个人换成了裴子攸,我只觉得面容发烫,有些羞赧。

又有个姑娘笑着抛给他一只手绢,他和煦地笑着,而后向人摆摆手,婉拒掉了。

那姑娘失落的神情肉眼可见,可裴子攸忽然不觉,扶着我的手握住了缰绳,而后将我的手紧紧地握住。

「可后来我知道了,《洛神赋》里的神女虽美,却不及你万一,」裴子攸笑得很开心,那双注视着前方春集的眼里,仿佛将纳入了所有的春日光芒,亮到了人的心底去。

我瞧着他那意气风发,张扬恣意的侧脸,心忽然跳得极快。

既是为他,也是为透过这张脸想到的那个人。

他也曾如裴子攸这般潇洒恣意,只是可惜……

再往前走,人越发多了,裴子攸的马也就过去不去了。他驱着马去了一旁的酒楼,唤来酒楼小二,摸出几个钱赏了他,让他将马匹牵到后院喂养安置,而后才转过头来寻到我,领着我往市集里去了。

平州城的春集很热闹,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欢闹声频起,一时让我抛却了方才的忧思。

这里不比大冉京中,有那样多男女大防的礼仪束缚,民风彪悍,许许多多的姑娘结伴成群地在集市里欢闹游戏,所以春集里针对女儿家的小玩意儿也格外的多。

不过和京中不同的是,这里物件的式样都带着极重的异域风情,是京中全然看不到的。譬如绘着东齐浪纹的插梳,高丽极长的发钗,西昭光滑亮丽的狐狸皮草等等……

直看得人眼花缭乱,连连感慨着边陲重镇的富庶。

裴子攸听着我的感叹,不由在一旁笑出了声。

他笑着问我,是不是以为边关苦寒,远离京都,穷乡僻壤,所以百姓的日子也过得苦巴巴的?

难道不是吗?

彼时我正拿着绘着东齐浪纹的插梳在脑袋上比画,裴子攸就顺手接了过去,将插梳簪在我的发上,左右瞧了一会儿,然后取了下来,嫌弃地扔回了一旁的小摊上,道了句配不上我家月儿之后,就领着我离开了。

他一边领着我逛其他的摊点,一边问了我一句话:「月儿你说,如果边陲重镇穷困潦倒,那为何东齐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劫掠我大冉呢?」

这话可就问倒我了。

愣是让我想了好半晌的光景,硬是没法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出来。

见我头疼不已的模样,裴子攸笑得颇为无奈,他抬手刮了下我的鼻子,轻嗔了一句:「傻丫头。」

边陲重镇和大冉国中其他的富庶大州不一样,并不以农耕为主。就譬如平州,平州的农田多为军屯,否则不足以担起驻军庞大的消耗,所以和军屯田地比起来,民田就要少许多。

裴子攸一边同闲逛,一边对我说道:「月儿,你可知平州有多少户人家?」

我摇头。

裴子攸就笑:「平州城里共有二十一万七千四百余户,老幼不计,男女共有六十二万二千余人。这其中有兵户五万一千四百户,每户有兵丁一至二人,以备战时随时抽调。所以,少则能抽五万余人,多则能抽十一万人——这是戍守平州城最后的力量。而戍守平州的官军,有十一万七千人——换言之便是,平州城有至少二十二万兵士常年戍守。」

  「要养这二十余万兵士,就需要大约一百七十万石粮食。以平州城的土地肥沃来讲,本州每亩地大约可均产粮食六石五斗左右——这是丰年。若是荒年能产的粮食就要少许多许多,可能一亩地所产粮食不及一石、不及三石。粮食可以产得少,兵士却不是少吃,也就是说若要养这守卫平州城的二十二万兵丁,就得需要年年丰年的上品田地至少二十七万亩——而这还只是军士们的吃用。」

  「除去城中军士二十二万人,还有四十余万平民百姓,这平民百姓里不计上过六十的老者,不计下不及七岁的孩童——这些百姓生存总不能喝着西北风不是?所以他们也需要极为庞大的田地来养活自己,甚至还需要有余粮以备军中粮草的抽调,方才同你说常年需要养军的一百七十万石粮食里,有一半是来自于军屯,一半则是来自民屯。」

「军队调走这样多的粮草,可能耕种的土地却永远只有那么多,所以无法种田的百姓就得另谋生路,否则朝廷的税收下来,他们若是交不上去,就得背井离乡,逃难他处,原先富庶小康之家,或许就因为苛捐重税而一夜白身,家徒四壁。既然无田用来耕种畜牧上缴税收,那么只能换另一种方式——通商。平州毗邻西昭与东齐,是入大冉的要塞,也是通衢之地,来来往往许多异国他乡客,可以将大冉的百物载到西昭、东齐售卖,也能把东齐、西昭的东西送到大冉来经营——许多在大冉看来十分普通的东西,在西昭与东齐却往往能卖出极高的价格——这边给了许多百姓活下去的机会。」

「常年的通商经营,让银钱相较于大冉内地要快许多。所以百姓也要相对富庶一些,所能见着的异国百物也要更多一些。百物在边陲重镇的百姓眼中,就是价格极为高昂的商品,他们在城中进行买卖交易,一来二去间自然富庶非常,惹人艳羡——这便是如今你所见的春集热闹的缘由之所在。」

我听得目瞪口呆,一愣一愣的,只能被裴子攸牵着往前傻乎乎地走。

见我如此,裴子攸又笑弯了眉眼,摇着头取下我头上那支并不能让他满意的钗子之后,指着两旁许多门面敞亮的钱庄继续对我说着:「月儿你瞧,在京中是不是从来见不到这样多的钱庄商铺?」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裴子攸就又对我说道:「这些钱装商铺不比京中,是为了存储多余的钱财存在——他们是为了兑换财帛而生。西昭和东齐所铸钱币、通宝与大冉不同,大冉如今的一个昌平通宝,能换四个西昭的弘德通宝,或者九个东齐的太光通宝——这是与官府置换的价格。可若是与这些钱庄换,只消三个西昭的弘德通宝便能换得一个大冉的昌平通宝,又或者七个东齐的太光通宝换一个大冉的太光通宝——毕竟他们要来的是大冉,除了一众边陲镇甸以外,西昭与东齐的钱别处都是不会收下的,犹如废铜烂铁,一文不值。所以他们往往要在这些钱庄里换成大冉的钱币,方能在大冉行走。」

「没有什么是比以钱易钱更赚钱的买卖,所以平州富庶非常,不逊于京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含笑说得轻巧,我却听得糊涂。

不由感慨着他怎么能将这些东西记得这样的熟悉。

他摇头一笑,十分无奈和幽怨:「傻丫头,我是平州的守将,若是这些民生之事我都敢说不熟悉,那又拿资格来说我能守好这座城?」

我将他的话细细品了品,这才点了点头。

「好了,」他劝道,「可莫要再思索这些了,好容易出来玩闹,你总不能让我再缠身在这公务中不是?」

听他这样说,我索性也懒得再理会方才听到那样复杂的数据,重新拉上他笑闹着往春集更深处钻去了。

春集很长,也很大。

让人怎么都看不够。

好容易踮踮脚,便又瞧见不远处有一个繁花似锦的小摊儿,很是奇特。我遂拉了裴子攸钻过人潮,挤到了那小摊儿的跟前——原是卖花钗的小铺子,娟秀精致的花钗,倒有几分京中的风味,裴子攸与我都很喜欢。

这小摊儿是后头的首饰铺子延伸出来的,裴子攸看得欢喜,便唤了我要一同去店里逛逛。

即便有方才裴子攸的一通讲解,我依旧被这店中的辉煌富庶给震惊了一下,丝毫不逊于当初在京中逛过的珍玩阁。

唯一不同的,是他这里不如珍玩阁内,买卖各类珍玩、书画、古董、首饰什么的,他这里只卖些钗环首饰、发冠玉簪什么的。

虽比不了京中那套累金丝头面精致贵重,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逛了这么多家铺子,也就这家能让裴子攸仔细地瞧瞧了。

很快他就相中了一支宝石花钗,让小厮取来与我簪上。

若是寻常的宝石花钗倒也没什么,奇就奇在它本是绢花制成,唯有花蕊用累丝支起花丝,花丝上的蕊头点缀着打磨得极为精致的宝石,很是考究。

——倒是与裴子攸当初送我的那顶珍珠冠的风格如出一辙。

我算是瞧明白了,他倒是偏爱这种考究做工的首饰。

果不其然,他仔细瞧了瞧后,便提到了那顶珍珠冠。他连连喟叹惋惜,在京中那么久,竟连一次都没有看到我戴着那珍珠冠,若是我能戴上,定是会惊为天人,群芳失色的。

我嫌他油嘴滑舌也不怕人听见,遂轻轻搡了搡他,告诉他说,不是我不想戴给他看,实在是一直都不曾有过机会,况且这一路逃亡,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哪里能把珍珠冠千里迢迢戴到他的面前与他瞧的?

提起逃亡他便让我打住了,连到了几声都是「月儿,我不会让你再这样受苦」的话。

我低头不置可否,却听得他极为柔声地对我轻言道:「若有机会,月儿戴给我看一次好不好?这世间珍宝无数,可唯有这珍珠的雅致方才衬得上你。」

我听他这般温柔,实在不好直言拒绝,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直说那冠子太过贵重,千金之费,无功不受禄,叫我怎么能够安心收下?

裴子攸就笑了,他只要一笑来眉眼总会勾成好看的月牙儿,一瞬间就能霍乱了众生。

他笑着对我说,珍珠再贵重又怎么比得了我呢?

我?

我耳根又开始烫了起来。

我何德何能……

「嘘——」

他修长的指覆在了我的唇上,薄茧使我微微刺痒。

「不许胡说。」

他笑着轻叱了一句。

「月儿,你恐怕不知道,我见着你要比你见着我早那么丢丢。」

啊?

我一时有些怔愣。

什么意思?

于是他笑着直了些身子,从虚空中拈了一颗小球,放入自己的口中,而后极轻地吮了一下指尖——这是我吃梅子是惯会的动作。

我被他这样的动作弄得一时有些臊红了脸,差点不敢看他。

但他浑然不在意,只笑望向我,满目柔情:「那时你站在珍玩阁前,便是这样吃着梅子而后瞧着那匾额的。」

这都多久远的事儿了……我哪里记得?

我红着脸嗔怪着他。

他仍旧不以为意地笑着:「你不记得无妨,我记得就好——那时我便不自觉地被你吸引了,不自觉地就入了那珍玩阁中。我还记得,那时的你如如今的你一般,身上散着轻淡淡、甜丝丝的梅子香,撩得人心都醉了,只想着若是能同你说上一句话,让你再回头一次该有多好?」

「所以你就抢了我的小雀儿?」

「那倒没有,」他连忙否认,「那套头面确实是你我的巧合,我也是不慎之下夺了你所爱——你或许不知道,那会儿你回头应我的时候,我只觉得顿时满室流光溢彩,连天地都失了颜色,更莫要提那满室的珍玩在我眼中已如泥土一般。那时我就在想,若是宋玉真见过神女,子建真遇过宓妃,大约就该是你的样子……当时你亦瞧着我,那双眸清亮亮,水盈盈的,让我就那么陷了进去,这颗心都跳得快了几分,连说话都变得急切切,局促不安得都不像我了——月儿,从那一刻起,你便入了我的心……」

他凝眸一处,好似又回想起了我与他初遇时的模样,唇角微勾,情意绵绵。

「月儿,你说我何其幸运,后来又遇见了你。你在台上,我在台下。若非寿宴之上,遭了拘束,我真想冲上去一把抱住你——天公见怜,竟又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只可惜那会儿高兴过了头,莽撞地送了你的玉佩,只望你能够将我记住——若非言之见了,及时替我收回了玉佩,我竟险些在不察害你遭了别人的口舌是非……」

他眉眼黯淡了几分,连连摇头叹息,模样十分懊恼。

「直到后来我调到了平州,我亦曾为再见不到你愧恨懊恼,可谁知道这兜兜转转,这兜兜转转,你竟……」他沉默了片刻,又纠结了片刻,才开口,「你竟又机缘巧合来到了我身边——这难道不是上天的赏赐么,月儿?」

我一时无措,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他叹了口气,收了略微盈眶的泪眼,脸上露出喜忧参半的神情:「你是上天赐予我失而复得的礼物,这世间没有任何珍宝能比得上你。没有任何珍宝能比得上你。」

他又重复了一次,神色越发庄重。

他说:「月儿,你等我攒了军功,我一定八抬大轿将你赎出教坊,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让你成为我唯一的妻。纵然违抗母命,又有何妨?你这样的好,她只是被这世俗之见迷了眼,还来不及看见真正的你罢了。」

他的字字句句说得那样的认真,一时让我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同他言语。

踟蹰良久,我终于鼓起了勇气:「三郎,我——」

「轰」的一声。

小店外忽然乍响了一团团的笑意与吆喝,将我本就紧绷的心弦震了个稀碎。

我慌乱地抬了头,不知外间就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裴子攸也抬了头,警惕地打量着外头吆喝的人群。

他们正相互招呼着,往一个方向涌去。同样困惑不已的店家小厮也上赶了两步,跑到门口垫脚张望,随后就拉住了一个人,问着他们要去何处。

于是被拦下的人就说,前面有人吆喝着要去看个妖人,看个二胰子,会变法术的那一种。

裴子攸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难得一见地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所以我就问他,什么叫作二胰子?妖人?

他就回答我说,是平州的方言,专指那种男生女相,女生男相的人。只是——这样把人当作一种消遣玩乐,嘻嘻哈哈地吆喝笑闹,也实在有些过分了。

不知怎么的,我心中突然升腾了起了不好的预感,刹那间犹如擂鼓一样隆隆作响。

来不及跟裴子攸解释,内心的冲动驱使着我匆匆提了裙子,顺着人潮跑了过去。

裴子攸在后头叫我,我却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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